CNN專訪全文 劉德音：避免戰爭追求三贏
台積電董事長劉德音。圖／本報資料照片
就在美國眾議院議長裴洛西（Nancy Pelosi）率團訪問亞洲並要造訪台灣前夕，晶圓代工廠台積電董事長劉德音接受CNN「全球公共廣場」主持人札卡利亞（Fareed Zakaria）專訪，談及兩岸關係及對台積電影響。以下為專訪全文。
札卡利亞問：與台灣最大企業台積電董事長劉德音的訪談十分難得，如果中國攻打台灣，那會如何影響台灣及台灣經濟？
劉德音答：戰爭沒有贏家，每個人都是輸家。台灣人民在台灣建立了民主的系統，他們想要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，半導體產業對台灣經濟而言，的確是個十分關鍵的產業，然而一旦台海發生戰爭，晶片反而不是需要關注的部份，因為這場戰爭將會打亂全球現有秩序（destruction of the world rule-based order），地緣政治版圖將會被全面改變。
問：你會擔心台灣目前在中國半導體供應鏈上所扮演的核心角色嗎？這會對台灣造成什麼危險嗎？還是說有戰略上的嚇阻效果？有時台積電被我們視為是台灣的護國神山，但中國仍強調對台灣有絕對的主權，而且是不可退讓的中國資產。
答：沒有人可以透過武力控制台積電，因為這會讓台積電陷入一個無法營運的狀態，因為像台積電這樣一個複雜的晶圓廠，是與外在世界有即時的連結才得以維持營運，包括由歐洲、日本、美國等國家合作，從材料、化學品、到設備備品等供應等，透過許多人的努力才讓台積電晶圓廠能夠營運。所以，若是用武力拿下台積電，台積電也無法繼續營運下去。
中國與台積做生意，並不是件壞事
中國市場占了台積電營收約10％比重，台積電只跟中國的消費性電子客戶合作，不會跟軍事實體合作。中國是很大且很活躍的消費性電子市場，所以，如果消費者有需求，中國市場需要跟台積電做生意，這並不是件壞事。
問：請解釋一下為什麼這不是壞事？
答：因為若台積電的營運中斷，將會對中國各個面向的經濟造成巨大動亂，特別是中國最先進的零組件供應將因此消失，並造成整個供應鏈運作呈現中斷狀態，我得說，在做這事之前會需要三思而行。
俄烏戰爭是個例子，我們應該從中反省及獲取教訓，有些人認為烏克蘭跟台灣很類似，但我得說是完全不一樣的情況。俄烏戰爭對西方國家、烏克蘭、俄羅斯等三方都沒有好事，全部都是輸家，我相信各方會由俄烏戰爭學得教訓，反省這場戰爭為人類帶來什麼，並思考如何避免戰爭發生，如何去讓全球經濟的引擎持續轉動，並讓我們以公平的方式相互競爭，這是我的想法。
問：你如何解釋台灣的經濟奇蹟？在過去五十年當中，台灣經濟成功達到每年有5％的經濟成長。世上很少能夠有著像台灣維持經濟成長的國家，你怎麼看？
答：從外面來看會覺得這是一個奇蹟，但對於努力工作的台灣民眾而言這只是一段歷史及努力奮鬥的過程。相較於亞洲其它國家，台灣其中一個特點是擁有一個和平的社會，自1949年至今已經有70年，並且從威權轉變成民主國家，但台灣一直相當和平。若要由世界觀點來談台灣奇蹟，如此和平的社會轉型的確相當不可思議，我們其實非常幸運。
台灣還有一個與眾不同之處，就是教育體系有非常明顯的變化。我年輕的時候只有10％的年輕人進入大學就讀，但現在有80％的年輕人擁有大學學位。台灣政府設立了很多大學，對於所有年輕人來說，只要願意花時間唸書，要唸大學一定可以有學校就讀，台灣因此建立了一個相對高品質的社會環境，可以面對未來可能的挑戰，我覺得這是非常非常特別的一點。
地理位置近中國 ，不因紛爭受歧視
問：為什麼其他人都很難做出台積電做出的晶片？以台積電7奈米來說，美國有非常多擁有輝煌歷史的偉大公司像Intel，中國則是撒了數十億美元資金去興建晶圓廠，但都沒有辦法像台積電一樣做出晶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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答：其實可以，只是晚了幾年而已（笑）。我想台積電是把半導體技術本身看做是一門科學，同時也是一門生意，而不是組裝零件而已。當然這一切都要歸功於台積電合作夥伴。台積電工程師在新冠肺炎發生期間，戴上AR眼鏡跟遠在荷蘭及美國加州的工程師合作，如此密切的合作結果就是共同推進半導體先進製程。我只能說這麼多，沒辦法再透漏與解釋更多細節。
問：當然你不可能跟我說可口可樂的配方（笑）。最後一個問題，在技術與經濟層面上，你會怎麼看待未來及願景？
答：我希望我們不會因為地理位置很接近中國而被歧視（discriminated）。不論我們跟中國的關係是甚麼，台灣就是台灣。你得把台灣視為一個整體，視為一個充滿活力與衝勁的社會。我們希望能為世界帶來創新，持續不斷推進未來，並且世界不會因為台灣跟中國有些紛爭而害怕，因為這實在是不值得。
往最好方向看，仍須做最壞打算
問：你這樣好像是在跟世界說，如果我理解錯誤請糾正我，不需要害怕中國所說的那些話，因為中國永遠不可能接手台灣。台灣經濟是建立於全球合作，建立於信任與公開透明之上。若中國入侵台灣，會發現實際上他們什麼也得不到。
答：正確，沒錯，我的確是這麼想，所以戰爭只會為彼此帶來災難，對任何一方都是如此。雖然我們得做最壞的打算，但還是要盡量往最好的方向看。
問：你剛有提到烏克蘭戰爭是三輸（lose-lose-lose），大家都是輸家，所以你希望可以三贏（win-win-win），大家都一起當贏家。
答：沒錯，如果真的開戰了就會變成全盤皆輸。如果一切和平，那麼半導體產業怎麼發展，就只跟三方各自的競爭策略有關，我想商場上沒有人會想要發生戰爭，所以我們又為什麼要再跳進這個火坑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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